神國之上

見異思劍

玄幻小說

初秋,皇城裏的大鐘敲過三響,雨絲裹著寒意飄了下來。
臨近黃昏,皇城壹側的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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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絕地相遇

神國之上 by 見異思劍

2021-6-15 20:22

  石城裂為兩半,大世界與小世界接觸、沖撞,小世界的法則被瞬間摧毀,彼岸的平衡打破。
  寧長久與陸嫁嫁在世界的兩端,向著洛書的兩側墜去。
  斷裂的石城撞斷了高峰,大量的煙塵騰起,碎石順著山坡滾落,壹頭纏繞在山峰上的古龍避之不及,直接被石城撞斷了脊骨。
  豢龍者身死道消,百年的努力灰飛煙滅。
  他最後的話語還在寧長久的腦海中回蕩著,似詛咒也似夢囈。
  寧長久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軀被撕裂,意識很快陷入了昏死。
  他醒來的時候,眼眸上像是蒙著壹層灰塵。
  他沒有死。
  他的前方,隱約有兩個人相對立著。
  他們壹個青衣,壹個白衣,抱劍而立,在滿天的火光塵屑裏顯得蕭索。
  “小友,妳醒了。”其中壹人看向了他。
  寧長久睜開了眼睛,他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
  青衣者神色冷漠,白衣者面帶微笑。
  “妳們……救了我?”寧長久看了看自己的手腳,先前身軀被撕裂的畫面好似幻覺,他根本完好無損。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笑道:“我也很好奇,為何妳這樣的境界沒有死。”
  寧長久同樣不明白,他看著眼前的人,問道:“兩位是……”
  白衣男子笑了笑,道:“我叫裘自觀,沒什麽名氣,他叫李鶴,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那首‘斬龍足,嚼龍肉,使其朝不得回夜不得伏’的詩聽說過吧?真真是名聲響亮,蕩氣回腸啊。”
  寧長久皺起了眉頭,他確實聽說過,聽豢龍者說起過。
  冷漠的青衣男子淡淡開口:“我原想說的並非斬龍足,而是斬龍族……龍失其足為蟒,龍蟒壹樣地令人厭惡。”
  “李大詩人氣魄果然大。”裘自觀笑道:“看來豢龍者要死不瞑目了。”
  李鶴道:“他已身死,我當然不會為難,在妳登天之前我只想與妳壹戰,了結夙願,其他枉然。”
  裘自觀抱著劍,笑道:“豢龍者的死妳並不意外?”
  李鶴道:“聖人早就警告過了,妳若壹意孤行,下場也是壹樣。”
  裘自觀道:“只是他的天碑有問題罷了,彼岸對稱本就是小世界的法則,小世界本就不為天道認可,他百年來只是在自尋死路。”
  李鶴不置壹詞。
  寧長久忍不住問道:“敢問前輩的天碑要寫的是什麽?”
  裘自觀傲然道:“我壹生修劍自然要寫劍。”
  “劍?是劍招和劍理麽?”寧長久問。
  裘自觀笑了起來,他敲了敲手上的劍,驕傲道:“我這柄劍是天外隕鐵所鑄。”
  “前輩研究的是鑄劍?”
  “不,”裘自觀手指翹起,指著天空,道:“我研究的是天外隕鐵。”
  “……”
  上空,星河璀璨而純凈,哪怕人間天翻地覆,那條河流依舊幽幽萬古。
  李鶴神色悠悠,對於他的成果似乎並不關心。
  裘自觀看著這個白衣沾染塵土的少年,笑道:“待我登天之後,我數十年的鉆研便要失傳,而我所得成果,字字皆為天機,妳……要不要聽壹聽?”
  寧長久猶豫片刻,誠懇道:“願聞其詳。”
  裘自觀緩緩開口,像是在吟誦壹首詩歌:“我們的土地看上去是平面,實則它的形狀好似雞卵,此處月落西山時,彼處恰有月影東頭,月是離我們最近的星,月之光輝並非自生,而是來自於日之所照,其盈虧亦源於日之遮蔽。長空之外猶有飛星,其星為金木水火土冥,恰與太初六神相照應……”
  裘自觀緩緩說著。
  壹幅星圖隨著他的話語在兩人面前徐徐展開,寧長久看著這幅圖卷,神思忍不住被吸引了上去。
  “前輩是說,天空中的星星與太初的神祇有關?”寧長久問道。
  裘自觀點頭道:“這也是那六位神祇如此強大的原因,因為它們本質上是星星力量投影的神。”
  寧長久皺起了眉頭,這是他第壹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不!
  寧長久恍然間想起了大師姐曾說過的八個字“仰望星空,可見神國”。*
  仰望星空。
  他忍不住擡起頭。
  星空狀似璀璨,但大部分都隱於幽暗。
  他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
  “神國與星星有關?”他問。
  裘自觀點頭道:“想要建立神國,或是星星點亮妳,或是妳點亮壹顆星星。”
  寧長久不由自主地響起了當初天窟峰上點亮命星的場景。
  寧長久又問:“那太初六神呢?他們的星星……”
  裘自觀說道:“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兩千年前,六顆星星盡數遠離了,最早離開的壹顆是冥王……”
  他說著,話語微頓,笑了起來:“可以了,再多說下去,我怕這個李鶴偷聽,要代我飛升了。”
  李鶴道:“我並不感興趣。”
  裘自觀笑道:“妳這人也奇怪,明明劍術都天下第二了,竟對於長生自在沒有半點追求。”
  李鶴嘆道:“我從不求得不到之物,當初不可壹世的劉徹求長生,最終屍骨不也在茂陵腐朽,那位名政的人王帝君,訪仙歸來之後依舊壹命嗚呼。”
  裘自觀不再說話,他們根本不是壹個世界的人。
  這壹戰是他們的決戰。
  寧長久目睹了這壹戰。
  那是兩柄絕世之劍。
  他們出劍之時,星空下所有的光輝便集中在劍上。
  寧長久境界不如他們,但他能看懂他們的出劍。
  他的目光落在劍上。
  於是星空明月都失去了顏色,天地像是壹個黑壓壓的囚牢,其中只有他們三人。
  李鶴的劍壯闊激烈,若他在山頂拔劍,便可惹風雲變色,若他在海上拔劍,便可引風起雲湧。
  但寧長久知道他贏不了。
  裘自觀是真正要走上大道的人,李鶴的山與海都在人間,而他的劍卻似宇宙飛仙,輕盈靈動得不似人間之物。
  裘自觀的劍最終刺入了李鶴的胸膛。
  李鶴認負。
  他疲憊地坐在地上,捂著胸口的血。
  裘自觀看著星空,傲然道:“傳說三境,道隱,道空,道象。我將以道空破天而出。”
  “傳說三境?”寧長久第壹次聽到它的真名。
  裘自觀臨走之前不吝指教:“道隱為微小之物,道空為宏大之物,道象則是世間萬象,這三者是通往傳說之境的三條道路,本身並無高下之分。”
  寧長久若有所思道:“多謝前輩指教。”
  裘自觀點了點頭,他守劍身前,目視星辰,持劍破空。
  李鶴看著他消失的身影,神色悵然。
  許久之後,壹柄燃燒的隕鐵之劍當空砸落。
  這壹幕好似鎮仙之劍飛來。
  李鶴帶著寧長久壹同離開。
  這座經歷了曠世之戰的山峰被瞬間炸毀,等到煙塵盡湮,李鶴才回到了廢墟裏,廢墟裏,壹柄劍已經涼了下來。
  赫然是裘自觀以隕鐵鍛造的劍。
  李鶴早有預料,他嘆了口氣,拾起了劍,擦了擦表面的焦灰,將它背在了背上。
  “此處兇險,妳也隨我走吧。”李鶴說道。
  寧長久搖頭道:“多謝前輩,但我還要去找人,不能同行。”
  “是妳的道侶麽?”李鶴問道。
  寧長久輕輕點頭。
  石城斷裂,他不確定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更不敢確定陸嫁嫁到底有沒有事……
  李鶴道:“妳們是外面來的吧。”
  寧長久神色壹怔:“妳也知道?”
  李鶴道:“因為我曾遇到過類似妳這樣的人……唉,我們被困在同壹個壹百年裏,周而復始地循環了五次了,不止是我,也有許多人發現了,我們都在尋找出去的辦法。”
  李鶴話語頓了頓,道:“既然妳們是外面來的,那就不用擔心安危,妳們會受傷,會疼,但超過死亡的閾值之後便會重生……只有歷史中的人物才能死於歷史裏,妳們不會。”
  “這是永生不滅?”寧長久問道。
  李鶴嘆道:“不,妳們每死亡壹次,都會失去壹部分記憶,直到永遠迷失於此,哪怕妳殺穿了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依舊只能迷失,這是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
  “唉,或許妳們還有超脫的機會,但我們已被鐫刻書裏,此生此世不得解脫。”
  ……
  ……
  司命將劍從壹頭巨大山甲的頭顱中抽出。
  鮮血泉湧。
  壹道道淩厲的劍氣在眼前畫成了繚亂的線。
  山甲看似堅不可摧的後殼在劍氣之中像是柔軟的豆腐,被隨意地切開。
  司命將其身體翻轉,用劍剖開了它的腹部,取出了它的妖丹,掀起了壹些妖狐面具,壹口吞下。
  這是她殺死的第十三頭大妖了。
  她看著這個亂象橫生的天地,冰眸中倒映的血與火在漸漸地冷卻。
  她入五道並未太久,但因為她前世是傳說境界的神官的緣故,再加上權柄強悍,捉對廝殺之下,殺死壹些八樓主的人並不困難。
  吞下了妖丹,嘎吱嚼碎,妖丹中蘊含的雄渾靈力湧入了身體裏。
  司命蒼白的臉色微微好轉了些。
  先前,她遇到了七八頭古神的夾擊,她在殺死其中兩頭之後拼力逃脫,過程雖是瀟灑,但傷勢很重。
  吃過了妖丹,她重新將劍背在背上。
  “時候差不多了。”司命說道。
  她在神國的時候,曾經飛升過壹次。
  她在邁入傳說三境後,便來到了僅次於神國之主的層面,並接任了前代老去的神官。
  那時候她的天碑寫了許久,其中許多內容還是夜除幫著完成的。
  她至今都記得自己天碑的全部內容。
  所闡述的自然是時間。
  她論證了時間的真實存在,並將那個垂直於點線面立體世界的面稱之為靈界。
  時間穿行於靈界之中,也受到空間彎曲的影響。
  正如山上的時間要比海洋中的時間更慢,所以修道者更喜歡在高山上修行。
  她回憶著自己的天碑,做好了飛升的打算。
  這裏的人們對於斬天飛升還充滿了惶恐和畏懼,但對於她而言,已是輕車熟路之事。
  她沒有立刻離開,只是想看壹看,洛書樓中是否藏著五百年前,她所未知的隱秘。
  但這個世界太過混亂與危險了,哪怕是她依舊受了不輕的傷。
  更何況,那些真正的隱秘還是被遮蔽了——譬如那位神國之主之死。
  七百年前,自己的神主被斬去了頭顱,五百年前,天地最大的浩劫裏,又有壹位神主死去……
  正是不可思議的兩百年啊。
  司命開始升空。
  那些血戰的人、妖、古神的身影在周圍碰撞著,宛若搏擊長空之鷹。
  遠處,還有壹群五道境界的大妖攀登某座大峰,其中有生有八尾的火狐,有頭生巨大犄角,形如大牛的魔頭,也有金翅大鵬鳥的後裔,還有背負雙刀的古猿。
  在將至峰頂的時候,那頭巨大的牛魔忽然反叛,開始屠殺自己的同類……
  司命並不在意,背叛永遠是生靈永恒的話題。
  她將視線投向了更遠處。
  遠處,有頭生羊角的饕餮巨獸張開雙臂,撐住壹座即將倒塌的巍峨巨峰,它苦苦支撐,雙足陷入泥間。
  有背負火山的神龜沖入海中,似要煮盡海水,將滄田化為桑田。
  也有壹頭頭巨鳥從空中摔落,折斷翅膀,下方無數的古鱷在海水中張開了大口……
  蒼莽的大地像是被雷與火雕塑而成的,血腥的殺戮充斥著、占據著壹切,它們或是為了生存,或是為了信仰,攀登上那些入雲的神柱。
  司命嘆了口氣。
  她知道這壹戰的結局。
  仙廷依舊,天道依舊,幾乎滅盡的萬物則在春風中復生。
  此刻的壯闊與浩蕩不過是未來埋在土層中的劫灰。
  生是徒勞,死是枉然……
  司命開始書寫自己的天碑。
  天碑並非五道天峰才能書寫,但是五道初境哪怕書寫了天碑,肉身體魄也根本無法承載飛升時的能量,會瞬間暴死而亡,唯有五道頂點萬事俱備後,才真正具有飛升的資格。
  司命並無所謂,這是虛假的世界,而她的身體更是神主的胎靈洞窟中煆燒出的最好之瓷……
  那是神主的火焰啊,這洛書又如何能夠傷她。
  她心無旁騖,淩空書碑。
  天碑循著記憶即將書成。
  異變陡生。
  天空中忽然亮起了壹點白光。
  白光瞬間點亮天際。
  它充斥了所有人的視線。
  司命是最先看清楚的。
  那粒白光離得很遠,看上去很渺小。
  但事實上,那是壹整座雄偉的大城,大城之下似乎推著什麽……它們壹同墜落了下來。
  而好巧不巧,司命的飛升之路恰好與這座大城的下墜軌跡相應。
  司命暗道不妙。
  所有的生靈都停下了兵戈開始逃散。
  居中大城落下,然後壹座接著壹座的城池從空中墜落,那突如其來的巨大轟鳴聲已不能用震耳欲聾來形容了,它就像是最響亮的雷在耳畔壹壹炸起,炸得風雲失色。
  哪怕是司命也只聽說過空中落劍,從未聽過空中會落下城池。
  她立刻時間權柄催發到了極致。
  乓乓乓乓!!!
  像是天上有城樓崩塌了。
  巨大的城池接二連三地落了下來。
  邊緣處的修道者或許還有逃逸的機會,中央處的則是直接被瞬間鎮殺。
  司命的位置極差。
  時間的權柄催發到了極致。
  但在她的天碑裏便描述過,速度足夠快是可以改變時間的。
  巨城頃刻而至。
  她的身影自邊緣擦過,巨大的沖擊波和掀起的狂風之刃撞在了她的背上。
  司命爆發的靈力與之對撞。
  她的身影被頃刻掀飛,也像是壹枚彈射而出的花炮,撞在了巖壁上,壹連撞破了數座山峰才堪堪止住頹勢。
  嘭!
  最後壹座大峰裏,山體碎裂。
  司命的身影深深地陷入了巖壁之中,被撞破的巖壁與壹個洞窟相連,她的身體直接摔進了裏面。
  ……
  司命趴在地上,銀發沾塵。
  她嘔出了壹大口血。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漸地流逝。
  但不知為何,許是這個世界虛假的緣故,她竟感受不到對於死亡的恐懼。
  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那場漫天落下的城到底是什麽?
  難道天空之中真的有瓊樓玉宇?而先前……天塌了?
  司命感覺有刀刃刺入了太陽穴,攪入了腦子裏。
  混亂的最中央,越來越多的人向四周圍逃逸。
  也有人逃入了這洞窟之中。
  但這洞窟很快被大城封死,成了絕境。
  司命眼眸微擡,她隱隱約約看到了逃入這座洞窟中的幾個人。
  有帶刀的老者,有背劍的年輕人,有駝著身子,生有兩雙巨大鋼爪的妖族,也有壹只半個身軀殘缺,血流不止的古神,最後,洞窟封死之前,還有壹個女子逃了進來……
  那女子壹身白衣很是紮眼,手上持著劍,壹身劍意不瀉自露。
  那襲身影撞入了司命的眼眸裏,讓她心中微微寒涼。
  她當然知道她們不可能是同壹個人,但生命垂危之時看到白衣總讓她心中生出本能的恐懼。
  要殺了這個白衣女人……
  這是她瞬間萌生出的想法。
  但理智摁住了她的手。
  她利用時間權柄包裹住自己,使得她與他們的時間走速不同。
  這是壹種偽裝,那些被困洞窟中,陷入恐慌的人果真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
  司命調養著自己的傷勢。
  洞窟中的人似是在談論合作壹事。
  司命心中冷笑。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他們中的某壹人忽然拔刀背刺。
  亂戰壹觸即發。
  他們本就不是壹個陣營的人,混入壹處本就要時刻提防其他人背叛,這何其之累……唯有殺光所有才能保證自己安穩地活下來。
  司命閉上了眼,她盡力隱匿著全部的氣息。
  殺紅了眼的人根本發現不了她。
  她只需要隱匿到最後,便能當那黃雀背後的彈弓手。
  許久之後,她再次睜開了眼。
  洞窟之內只剩下兩個活人了。
  是那個白衣女子和雙臂為鋼刀的怪物。
  司命看了壹眼便知道,這個白衣女子很快就會被殺死。
  她註視著這場戰局。
  果然,戰局幾乎是壹邊倒的。
  白衣女子與他的最後壹擊裏,她的劍明顯般了半分。
  那半分極為要命。
  “救我!”白衣女子忽然大聲喊道。
  被發現了麽?
  司命微驚。
  那頭兇獸也轉過了身。
  她看著那個鋼刀怪物臉上的肉瘤,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真醜啊……
  司命伸出了手指,從背後點向了那個鋼刀怪物。
  出手的那壹刻她就後悔了。
  自己明明可以藏得很好,那個兇獸轉過身也無法發現自己的,那女子壹定是在詐我,賭這個洞窟裏還沒有其他人。
  而她積蓄的力量也只夠她出手壹次。
  自己被她騙了!
  真該死……
  司命心中悔恨。
  她殺死了這個怪物,但那個白衣女人壹定會殺死自己的。
  這是亂世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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