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如此壹來，可就給唐寅看透了芳心，乘她不備，向春桃使了個眼色，春桃得了暗號，就到小姐身後，輕輕扯著衣角，咬著耳根道有話裏邊說。

　　說著兩人進入內室，順手把門兒掩上，裝著神秘的模樣低聲說：「小姐，小婢鬥膽有話要說，這二小姐有些怪異，我把他留意許多實在不像女子，壹則喉間喉節分明，二則胸前平平，三則那雙天足，四則這兩天睡在我那兒，死活不肯脫衣，縮在床角睡。方才聽到她那壹番說，分明是來挑逗小姐，我見她鄉下女子，居然那麽有才情，才會起了疑心，小姐可要明察啊。這可是為了小姐好，別被奸人騙了，若是她果真是女子，小姐可別怪我啊。」昭容小姐壹聽這麽說法，臉上現出驚駭的表情，玉容低垂的呆想壹會兒，玉手壹合道：「是了，方才那番言語，及那兩番操琴，果然像有什麽用意，」躊躇了壹下又道：「若她當真是個男子，這事該當如何？」春桃假意低頭想著，然後說到：「都已讓她在這兒兩三天了，無論如何先查明底細再說。」昭容小姐走出來，也不聲張的留神的註意他的喉結及酥胸，春桃又故意送上兩杯香茗，讓兩位小姐潤喉。

　　果然越看越像男人，極重禮教的昭容小姐不由得羞憤難當、驚駭不已，在伯虎舉起茶杯正要喝時，早壹躍而起，平空退後壹步，壹手扶著春桃肩頭，壹手直指著唐寅，顫抖的聲調，怒目而視的喝問：「妳……妳到底是誰？」才這壹句話，壹口氣便噎著了，手足冰冷，渾身格鬥鬥的戰栗不已。

　　唐寅胸有成竹，不待她往下問，連忙放下茶杯，站起身來深深壹揖，陪著滿面笑容，放低聲音答道：「小姐且勿驚慌，小生便是姑蘇唐寅，私入小姐閨房罪孽深重，還祈小姐開恩寬恕，容小生將壹片愚誠相告。」昭容小姐已氣得說不出話，倒是春桃故作威喝道：「哎喲！這還了得，妳當真是壹個男子，居然扮做女子混入人家深閨，哎喲！這還了得，該當何罪？我要趕緊找人來將妳送官！」昭容小姐喘了壹口氣，壹擺手阻止了春桃嚷嚷，又回手向唐寅壹指道：「妳說！妳說！妳快快說，到底是何處狂徒，擅敢男扮女裝，闖入人家閨閣，難道不知有王法嗎？」其實她壹聽到唐寅二字，壹腔怒氣已平了大半，因而阻止春桃妄動，好讓唐寅講完，唐寅是何等靈光，早已窺進美人的心坎，向前深深壹揖就要吐露真情。

　　壹旁的春桃也是聰明，壹心向著唐寅，想這番陳述衷曲必然很長，可講上好半天，而這親親解元郎是位文弱書生，這愛愛昭容小姐則是嬌嬌女，若是他倆就站在這兒講，連我在壹旁都要陪著受罪，於是就想出個主意來：

　　「小姐，事已至此，妳也不要驚慌，就聽他說個明白，若是有個不對，我就去稟了老爺太太，將他捆去送官。

　　春桃嘴裏說著，身子向後壹扭早己抓了張椅子，放在小姐身後，輕輕將小姐帶著坐下，繼續道：「小姐還坐下聽吧，腳小伶仃的那耐得住站？」只這壹下，昭容小姐已安安穩穩的坐定，雖則仍鼓著兩片桃腮，似乎還在氣頭，然而那冷靜的目光，以及吹彈得破的肌膚間，似乎藏著含情脈脈的笑容，仿佛就在肯定是那唐解元，好結那善緣。

　　春桃與小姐形影相隨多許多年，怎會不知小姐性情，乘這當兒，就指著對面面壹張坐椅向唐寅喝道：「妳也坐著講，大丈夫壹人做事壹人當，若是講得有理，我們小姐慈悲為懷就放妳壹條生路，否則，哼……」壹邊說著壹邊去茶幾前倒了壹杯熱熱的香茗，回身送到小姐手上，讓她好將另外半腔余怒隨著香茗壹齊咽下。

　　伯虎見到春桃的這番善解人意的舉動，不由得暗暗道好，如此俏婢果然值得收入後宮，也不愧我這幾夜那麽賣力的把妳插得那麽爽快。

　　於是伯虎壹屁股坐下，從容不迫的將追妞的這段前因後果，從婉婉轉轉的詳細陳述。說也奇怪，昭容小姐先前何等忿怒，此刻聽到這俏郎君在廟前看上了自己，然後就設計低三下四的放下解元郎的身段進來陸府，那壹股氣不知消到那兒了。先前壹眼兩眼的偷看對面，到了唐寅說出求婚的話，那壹副嬌容則是愛煞人了，粉頰低垂，臉上壹片紅霞，雙瞳視地壹壹雙纖纖玉手不知放在那兒好，幸好手上壹方繡帕，是卷了又舒，舒了又卷，低著頭不知如何回話。

　　春桃見這兩人應是郎有情、妹有意，只是嬌羞窘迫的僵在那兒接不下去了，於是急中生智的出面解圍，故意虛張聲勢的喝問道：「哼！妳說是吳門才子唐解元，誰又信得過？有何憑證可以證明？」春桃壹面說，壹面偷偷將小嘴兒向唐寅胸前壹努。

　　伯虎立即會意，壹探手自懷中取出小玉印，望著春桃連連申辯道：「喲！姐姐，這有名有姓的人豈是輕易可以假做的，幾日來的畫兒也是難以造假，妳瞧瞧我這繪畫用的印監，與那立軸上蓋的不是同壹個嗎？」春桃見他身著女衣不住的打躬作揖，本來就壹肚子好笑，如今看他拿了玉印神氣活現的指東劃西，好似在表演戲文，壹腔笑意差點肚裏就裝不下了，幸而她深知此時笑不得，竭立忍住，見小姐仍然低頭不語，只得繼續搭訕道：「哼！

　　既然如此，妳既是蘇州才子，堂堂壹榜解元，為何不正正當當……」春桃話未說完，終於引得小姐開了金口，斜睨著春桃說：「妳去理他幹嘛？他若當真是唐解元，就越發不應該有此舉動，難道……」伯虎壹聽，昭容小姐開了金口，連忙搶到跟前，連聲陪笑作揖道：「小姐在上，小生已聲明在先，委實有不得已的苦衷，還祈小姐格外寬宥，垂賜金諾，成就這良緣。」昭容小姐對唐寅本已默默心許，只是礙著春桃在旁說不出口，不過她到底平日被陸翰林當做兒子教導，行事素來大方，轉念壹想，春桃是好心腹婢女，情同姐妹，我也舍不得叫她離開，索性就開幾椿條件要他答應就算說妥了，想定主意，便坐正了身子，擡起臉兒，斂去羞容，光明磊落的望著唐寅說：

　　「妳既是堂堂解元，怎麽不遵循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古訓？如今要我允許婚約倒也不難，得從我兩個條件，第壹、盡速回去央出有名望的人為月老媒合，想我爹娘慕妳名望已久，也絕無不允之理。第二、春桃與我名為主仆、實如骨肉，已隨我十余年，我可不忍叫她離開，日後妳得……」說到這裏，只覺得後面的話兒難以措辭，正待思索中；壹旁的春桃聽了小姐隨時不忘自己，倒是臉兒壹紅、心頭壹暖、鼻頭壹酸，哽咽的叫了壹聲情深意重的：「小姐……」伯虎聽到這裏，幾乎樂得打跌，壹朵心花險些炸開，這番動之以情的技倆，讓這寬洪大量的昭容小姐，不僅自己應允了，還買壹送壹的許了春桃這隨身的俏丫鬟，如此壹來正正當當的婚約是沒問題了。然而這小姐的性情素來非常剛強、謹守禮教，要如何在洞房花燭之前先上她的床，取她珍貴的元紅，這可就要另壹番訴之以理的技倆，最後來個打鐵趁熱，壹擊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