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援助

　　在很長的壹段時間裏，林翔壹直認為自己已經了解這個世界的本質。可是阿芙拉所說的這些，卻讓他有種不言而喻的惶恐——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他就越是感覺無法分清楚所謂的真相究竟是什麽，也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毫無疑問，骷髏騎士團、醫生聯合協會，甚至就連教庭，都應該是站在正義對立面的陰謀集團。如果毀滅他們就能達到報復的效果，那麽這個世界的未來又會變成什麽樣子？想要弄清楚其中的究竟並不困難——舊時代的文明科技全部都掌握在他們手裏，殺光骷髏騎士和所有醫生、教士，新生代人類也會因為出現文明斷層最終走向滅亡。
　　殺戮與報復……到了最後，地球上可能再也找不到壹個活著的人類。
　　林翔覺得前所未有的仿徨——自己本該是正義的，然而毀滅邪惡的同時，卻要連帶毀滅更多的無辜者，甚至包括整個人類。這……又該算是什麽呢？
　　默默地坐在椅子上，腦子裏充滿無數復雜的念頭，林翔壹直想要說話，可是每次張開口唇，卻又在轉瞬間重新恢復沈寂。
　　“克勞德選擇了妳，他從未看錯過任何人。以前如此，現在也壹樣。”把這壹切看在眼裏的阿芙拉淡淡地說。
　　“選擇？”
　　林翔慢慢擡起頭，疑惑地問：“我壹直不明白，所謂的‘選擇’究竟指什麽？沒錯，克勞德救了我的命，但他卻沒有對我說過與之有關的任何東西。”
　　“很簡單，從他救下妳性命的時候起，妳就已經是我們的人。”阿芙拉的聲音非常清晰。
　　“妳們的人？”林翔微微皺了眉頭。
　　阿芙拉認真地註視著他，似乎想要從那張英俊的臉上找出某種自己需要的東西。過了幾分鐘，才慢慢地說：“作為擁有舊時代記憶的人類，妳應該明白，有些東西不能光從表面進行判斷。內在結構與組織形態，才是決定物質因素的真正依據。”
　　“妳指的是什麽？”林翔的眉頭越發皺得深凹。
　　“骷髏騎士團是壹個非常龐大的組織。早在戰前，它的人員編制就已經超過四萬。由於各種原因，這些從戰前壹直存活至今的骷髏騎士只剩下不到半數。呵呵！大腦思維是地球自然界最神奇的創造之壹。任何擁有獨立思考能力的生物，都有著屬於自己的想法。人類也不例外，即便是寄生士，也不可能因為利益產生絕對向心力。何況，這個世界早已脫離了曾經的夢想。”
　　林翔怔怔地看著阿芙拉，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古怪。他曾經無數次猜想過克勞德不惜生命代價救下自己的真正原因，卻絲毫沒有料到，現實，竟然是自己從未想象過，也根本不敢想象的那種可能。
　　“克勞德是壹名骷髏騎士。同時，他還有另外壹個身份——骷髏救贖者。”
　　阿芙拉淡定的聲音在辦公室中回響著，久久不散，在林翔聽來，就如同初夏的雷鳴壹般震撼。“新月之城絕大部分人都是骷髏救贖者。我，也不例外。”
　　“救贖者？”林翔若有所思地問。
　　“在舊時代，洛克菲勒家族用金錢和權力收買了數以萬計的寄生士。他們抱著對未來的憧憬和美好願望接受病毒植入，帶著自己的家人在核戰爆發前進入地下避難所。隨著時間流逝，他們的親人開始變得衰老、死亡，親情、友情、愛情壹點點消失，他們也越來越寂寞，越來越絕望，甚至懷疑最初自己所做的壹切。他們開始拒絕接受來自騎士團高層的命令，轉而以自己的方式，和這個陌生、荒涼的世界重新進行接觸。在他們看來，這就是自己的贖罪，也是拯救世界和未來唯壹的方法。”
　　林翔靜靜地坐在那裏，內心卻充滿洶湧狂暴的暗流。
　　“所有救贖者都是骷髏騎士，但是，我們與普通意義上的骷髏騎士有本質上的區別。我們不再屬於洛克菲勒，也不是被金錢和物質束縛身體和思想的奴隸，我們是自由的，沒有權力欲望，也不想成為什麽所謂統治者。我們只想重新建立屬於自己的輝煌文明，洗清往日罪孽的同時，讓迷茫的靈魂得到救贖。”
　　林翔皺了皺眉，他不喜歡未知的事物，更不喜歡未知的情緒。盡管在此之前，他多少已經料到阿芙拉剛剛說出的部分內容，可他仍然有種不太舒服的，被強行捆綁和要挾的感覺。
　　救贖者……顯而易見，骷髏騎士團內部出現了分裂。林翔對此並不覺得奇怪。從舊時代霍根中校只身迎上鋪天蓋地活屍群的壹剎那，他就已經隱隱感覺到騎士團內部其實並非鐵板壹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欲望，無論金錢、物質、性欲，還是愧疚、悔恨、憤怒，行動可以讓情緒得到最直接體現。核大戰前，洛克菲勒家族用金錢買通了數以萬計的寄生士為自己效力，隨著時間流逝，糜爛的享受生活已經無法提起人們的絲毫激情。他們開始靜下心來思索自己所做的壹切，他們想回到過去，卻只能在破碎荒涼的城市廢墟中奔跑。他們想懇求上天饒恕自己的罪惡，卻連用於寄托情感的教堂也無法找到，更不要說是虛無縹緲中是否真正存在的上帝。空虛、淚水、抽泣……當這壹切過後，絕望的思維從狹窄空間當中猛然掙紮出來，循規蹈矩的心，也會隨之被狂放沖動的身體所取代。
　　“妳們的目的是什麽？”
　　林翔收起迷亂的思緒，把註意力重新投註到辦公桌對面的阿芙拉身上。
　　“我們要改變這個混亂的世界。我們需要秩序，需要法律，需要重新構建所有舊時代文明的輝煌。如果有誰敢於阻攔，我們會毫不猶豫用最嚴厲的雷霆手段將其滅殺。不論骷髏騎士團還是醫生聯合協會，‘上帝之劍’或者紅色共和軍，我們需要壹個全新的，沒有輻射的美麗世界，而不是成年累月死氣沈沈，到處都散發著腐肉惡臭，彌漫著饑餓哀號的荒野……不要忘了，這裏是地球，而不是地獄。”
　　和剛才不同，阿芙拉的語調壹改曾經的平淡柔和，變得狂熱、激動，面頰兩邊也出現不太正常的暈紅。那種神態根本不像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更像是壹頭張牙舞爪隨時準備撕裂對手的母獸。
　　林翔平靜地看著阿芙拉，目光平淡，其中卻有幾絲難以辨別具體意義的復雜成份。
　　“壹定要讓我加入救贖者嗎？聽起來，我似乎毫無選擇。”
　　“克勞德救了妳，我可以不相信妳，但我必須相信克勞德。”
　　阿芙拉輕喘幾口，再次拔掉葡萄酒瓶口的軟木塞，朝空置的杯子裏傾瀉出鮮紅色的液體：“他從來沒有看錯過任何人。這或許是寄生在身體內部病毒賦予他的某種特殊異能，我和妳，都應該相信他。呵呵！千萬不要把我說的話當作威脅。我仔細研究過妳的資料，從最初與這個世界的新生代人類有過接觸開始，妳就壹直有意識的建立屬於自己的私人武裝。不管以任何借口，任何方式、手段，在自己身邊凝聚起壹個絕對服從的小團體，用所有獲取的資源和物質對其進行武裝、強化。從壹個小小的定居村鎮，發展到人口數量過萬的大型城市，妳壹直在努力經營自己的勢力範圍。妳不像其它家族機構或者強者勢力那樣橫征暴斂，而是把收益標準衡定在可以接受的比例，既能讓人感覺到富足，又有極大的上升空間。所有這壹切都證明，妳是壹個具有理智思維的家夥，頭腦冷靜，很少沖動，而且善於偽裝自己，隱藏那些本該暴露在陽光下面的強大力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妳現在的個人實力至少已經達到九級進化甚至壹星寄生士的標準，只不過由於體質特殊或者其它什麽原因，使得其他人無法察覺到外放的能量氣息……也許，這也正是克勞德之所以看中妳，並且極力推薦的緣故。”
　　林翔沈默著，寧靜的眼神完全看不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麽。
　　阿芙拉說的沒錯，救贖者對他的資料掌握非常全面。在他們眼裏，自己就好像壹塊透明的玻璃。被人看透的感覺並不舒服，但是林翔卻沒有絲毫反怒或者殺意。究其根本，也許是因為救贖者的意圖在某些方面與自己不謀而合。況且，從最初來到新月之城與索克上尉、克勞德中校等人的接觸，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惡感。從主觀意識而言，“救贖者”這個團體反倒給他以壹種淡淡的親和力。雖然，他們的實際身份，同樣也是骷髏騎士。
　　“看起來，我似乎毫無選擇？”過了幾分鐘，林翔淡淡地問。
　　“妳可以拒絕！”
　　阿芙拉的話令他感到驚愕，繼而話風立刻壹轉：“但是不要忘記，在這個世界上妳只有壹個人，孤獨的力量永遠都會吞沒。妳的樹敵很多，索斯比亞、費迪南德、魔爪……即便其中部分暫時臣服，壹旦獲得外來力量支援，他們會在最短的時間進行反撲，把妳擁有的壹切撕碎、嚼爛、瓜分。妳需要盟軍，需要壹個堅強的後盾，除了救贖者，妳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朋友。”
　　林翔的神色依然平靜，眼瞳深處的光芒卻微微地亮了壹下。
　　阿芙拉沒有說謊，這番話也絲毫沒有恐嚇的成份。
　　“我們有著共同的理想，我們也是來自同壹個時代，擁有同樣悲傷、慘痛記憶的幸存者。我們不應該是敵人。地球上再也沒有所謂的國家和陣營，只有為了洗清往日罪孽的救贖者。也許，這個世界的未來與我們的想象截然不同，但是不管怎麽樣，我們必須首先為之付出。”
　　她站起身，緩緩走到林翔身邊，帶著善意的微笑，平平伸出右手。
　　思索了很久，林翔終於擡起手臂，與那只柔軟、溫暖的手掌緊緊握在壹起。
　　“我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當房間裏的氣氛重新恢復平淡，阿芙拉也松開手掌，坐回到辦公桌背後椅子上時，林翔再次提出新的問題。
　　“這個問題牽涉到紅色共和軍。”
　　也許是因為剛剛接納了新成員，阿芙拉的語調顯得緩和不少：“其實，從集團名稱來看，相信妳應該能夠猜到，它其實就是舊時代中國殘余力量的新構成部分。考慮到妳的實際身份和固有觀念，有關紅色共和軍的資料，最好由妳自己去收集、判斷。不過，對於那個人……我想先問壹個問題——如果有壹個相貌外表，語言談吐，甚至所有細節部分都與自己完全相同的人出現在面前。妳……會怎麽做？”
　　林翔的心臟，忽然沒有任何預兆地猛跳起來。
　　如果換成是在舊時代問這句話，他肯定會將其當作玩笑或者是無聊時候的調侃。然而現在的環境與過去截然不同，阿芙拉是壹個思維嚴謹的女人，骷髏騎士與救贖者的雙重身分，使她不可能，也絕對不會在這種問題上開玩笑。聯想到廢土世界新生代人類的最初來源……“那個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無論在任何時候，我是獨壹無二的。如果有誰敢冒用我的名字，我的身體，我的外表甚至我曾經擁有的壹切……不管出於什麽樣的理由，他都必須死——”
　　林翔的聲音很平淡，其中充滿不可抗拒，也絕對無法否決的冷厲。
　　阿芙拉端起酒杯，若有所思地說：“復制人終究只是沒有靈魂的代替品……看來是我多慮了，妳的反應比我想象中更加強烈。”
　　林翔用力咬了咬牙：“他們……總共復制了多少？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不止壹個兩個。”
　　“我說過，關於紅色共和軍的壹切，妳必須自己去尋找答案……我，幫不了妳。”
　　不知為什麽，林翔忽然發現——每當提起紅色共和軍的時候，阿芙拉的眼眸深處似乎在燃燒著壹團火焰。至於其中蘊含的意義究竟是仇恨或者興奮，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
　　“妳需要的物資，我已經安排索克上尉從倉庫調運。這些東西都會以支援‘禿鷲傭兵團’的名義下發，這也是我們通過正規渠道給予妳幫助的唯壹借口。至於格裏高利那個變態，如果在公開場合遇到，妳仍然必須保持應有的尊敬。盡管妳已經成為救贖者的壹員，但是從表面上看，他仍然是壹名不折不扣的骷髏騎士。而且，他不是我們的人。”
　　看得出，阿芙拉盡量想尋找壹些輕松的話題，把自己的情緒重新調整回正常狀態，可她的面容依然有些陰沈。
　　“我不喜歡那個家夥——”
　　林翔搖了搖頭：“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壹拳砸爛他那顆醜陋的腦袋。”
　　“最好別做這種傻事——”
　　阿芙拉冷冷地說：“盡管我們在力量對比方面已經取得壹定程度的優勢，但在表面上，我們仍然還是骷髏騎士團的成員。現在還不是公開決裂的機會，只有這樣，才能從美洲總部源源不斷獲得補給和其它物資。暴力的確可以改變世界，但是要讓重新建立文明，還需要很多東西。”
　　“我需要更多的援助。”
　　林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隱月城目前沒有任何產出，防禦狀態也極其堪憂，武器、食品、藥物、能源……我們缺乏所有東西。”
　　“早就知道妳會這麽說！”
　　阿芙拉顯然早已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糾纏，她輕輕地揉搓起自己的額頭，拉開抽屜，拿出壹份文件扔到林翔面前：“這批物資，算是我個人送給妳的禮物。”
　　打開文件夾，赫然映入眼簾的，是壹張填寫完畢，落款加蓋了紅色印章的物資調撥單。
　　AK100突擊步槍和加特林多管機槍生產流水線，附帶5.56與12.7毫米兩種口徑彈藥生產設備。五輛M1A3型主戰坦克，二十輛“斯特瑞克”裝甲車，壹百輛M939型軍用卡車，以及其它各種不同類型的工程器械和車輛。當然，被壹串串物資名稱和數字填充得滿滿當當的表格裏，也沒有拉下林翔最想要的電池生產流水線。
　　“由於運力限制，美洲總部發來的所有車輛均以小型高能電池作為驅動。另外，還有二十噸藥品和五十噸罐頭食品，以及五千套作戰制服。拉斐爾城方面已經認可‘禿鷲傭兵團’的資格，並且把妳們編入外圍戰鬥力量。因此，隱月城可以使用骷髏騎士團的正式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