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城主

　　格雷克的外表，看起來就是壹個天生的軍人。
　　他的個頭足有兩米五，身體壯實得堪稱恐怖。臉上的每壹根線條都似乎刻印得壹絲不茍。他的實際年齡已經五十多歲，可是看起來，只是三十出頭的樣子。和普通人相比，高大健壯的身軀足以裝進壹個身材瘦弱的女人。
　　這是輻射導致的變異效果。
　　城主官邸，是壹幢具有濃郁哥特建築風格的白色尖頂式塔樓。這裏原本是舊時代的城市博物館，戰爭摧毀了所有和藝術有關的東西，除了門廳和走廊上幾十座殘缺不全的大理石雕塑，這裏的展品早已隨著文明化為灰燼。
　　格雷克非常喜歡這幢建築。清理掉堆積如山的垃圾，擦去墻壁和屋角密布的蜘蛛網與積塵，再用白色塗料和廢墟中收集到的各種古舊器具壹壹進行裝飾，這裏已經變成蒼影城新的權力中心。
　　站在六米多高的二樓陽臺上，沈默地看著樓前廣場壹隊正在操練的士兵，格雷克厚而粗糙的嘴角，慢慢浮現出壹絲淡淡的笑意。
　　這些士兵平均身高與格雷克差不多，身上每壹塊肌肉都飽滿賁張，筋絡虬結如巨蟒纏身。單兵負載能力可以達到五百公斤。他們有著強健的體魄和頑強的生命力，即便是在刺骨的寒風中，許多人依舊赤裸著上身，炫耀似的抖動著身上的肌肉。乍看上去，仿佛壹個個面目猙獰，表情兇狠的筋肉魔神。
　　他們是直屬於格雷克的精銳衛士，也是他花了很大力氣重金打造的變異人軍隊。總人數大約為壹百名左右，卻擁有不亞於任何家族機構武裝的強大戰鬥力。
　　進化人是廢土世界最高端的存在，這是任何人都認同的事實。
　　憑借高達五星的寄生士力量，格雷克輕而易舉拿到了蒼影城的統治權。和所有以強力獲取權勢的纂位者壹樣，他把上任城主的腦袋割了下來，高高吊在城門頂端，以恐怖和暴力攝服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反叛者。
　　格雷克是壹個殘暴的統治者。在他的字典裏找不到“溫和”、“親民”、“仁政”之類的詞語，取而代之的只是“強勢”、“血腥”、“鎮壓”。他並不在乎民眾對自已的評價如何。在過去的幾十年中，格雷克受到的最惡毒詛咒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最終，都是他把詛咒自己的人親手肢解，腦袋割下來，用最好的防腐技術制成標本擺放在陳列室裏。用他的話來說：“敵人的仇恨，是最好的力量源泉。”
　　統治城市是壹件非常麻煩的事。格雷克自己也很清楚，單單依靠殺戮和暴力不可能長久維持下去，他需要更多人的幫助和擁護。尤其是在面對外來侵略和戰爭的時候，軍隊的力量，永遠無法以個人能力作為替代。
　　特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蒼影城註定是壹個與外界封閉、隔絕的城市。
　　不過，世事無絕對，有眼光的商人都明白利潤與風險並存這個道理。六年前，壹支隸屬於盧頓家族的小型勘探隊依靠抗輻射藥劑進入了蒼影城。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壹條在蒼影城和索斯比亞之間往來的商路被秘密建立。
　　由於運力和能源方面的限制，索斯比亞要求蒼影城提供的物資只有粗鹽壹項。作為交換，他們把布料、面粉、酒運進城市，從中賺取數量驚人的豐厚利潤。
　　憑借從盧頓家族那裏得到武器，格雷克迅速建立起壹支龐大的軍隊。他明白異能者在戰爭中的巨大作用，因此，他要求得到足夠的強化藥劑。不過，這種東西只有醫生聯合協會才能生產。盧頓家族也要強化自己的私人軍隊，因此，能夠供應給蒼影城的藥劑數量極其稀少。再加上索斯比亞方面惡意擡高售價，六年間，格雷克被迫付出高於市場價格近百倍的財富，只換得區區四十二支壹級強化藥劑。
　　格雷克很清楚——盧頓家族想要得到這座城市。也許是畏懼擁有五星寄生士力量的自己，也可能是因為被重度輻射區包圍的特殊地理環境，總而言之，這些黑心商人沒有直接撕破臉皮，而是以另外壹種溫和卻致命的方式，逼迫自己就範。
　　他們控制著唯壹壹條進出蒼影城的商道，壟斷城內所有重要物資來源。他們根本不用派出軍隊占領蒼影城，花費大量抗輻射藥劑和維持駐軍成本極其高昂，精明的盧頓家族只需要關閉商道，斷絕蒼影城與外界的壹切聯絡，用不了多久，城內居民就會因為缺乏各種生活必需品引發全面暴亂。
　　索斯比亞從源頭上死死卡住格雷克的命脈。
　　沒有強化藥劑，就沒有精銳部隊。
　　蒼影城潮汐電站的能源出現有限，無法供應超過三萬人以上的凈化水份額，即便有大量從廢墟中搜集、翻新的武器，也不可能維持數量過萬的平民武裝。即便格雷克獨自壹人離開城市，對盧頓家族高層進行報復，他們也可以通過雇傭實力更加強大的寄生士對其進行反制。
　　這是壹個無解的死局。
　　憑心而論，格雷克根本不願意離開蒼影城，放棄已經到手的權力，另外尋找新的統治區域。但是，他也無法擺脫索斯比亞的控制。他沒有汽車，沒有能源，也沒有藥劑對軍隊進行全面強化，只能死死守在這裏，無法動彈。
　　世界上沒有什麽事物會壹成不變，在權力和欲望的支配下，人類總會產生出壹些極其可怕的念頭。
　　格雷克也不例外。
　　為了打破僵局，他拼命尋找所有可能對抗索斯比亞的方法。當他完全出於偶然，在城內奴隸市場上看到兩個裝在木籠裏，被當作貨物出售暴民的時候，壹個大膽而瘋狂的計劃，也隨之從他的腦海深處慢慢浮現。
　　暴民，大概是這個星球上最骯臟、最野蠻、最強悍的智慧生物。
　　由於被死亡和饑餓所威脅，從荒野上捕捉到的暴民奴隸，會在棍棒毆打下服從主人的命令。幾乎所有礦山都在使用這種不需要付出報酬的勞動力，他們只需要很少的食物就能養活。但奴隸主同時也必須付出大量精力，對他們進行最嚴密的監管。這些家夥從不放過任何壹個可能逃跑的機會，甚至會強奪監工手中的武器引發全面混亂。至於發給他們槍支彈藥編組成軍隊……恐怕只有最沒腦子的白癡，才會做出這種相當於自殺的舉動。
　　格雷克的計劃很簡單——從平民當中篩選出身體強壯的男性後備兵，在他們的食物當中添加經過嚴重輻射汙染的成份。同時，讓他們與捕捉到的暴民女性交配、懷孕。
　　這壹計劃並不只是針對男性，女性市民同樣有部分在強制狀態下，被迫與暴民進行結合。
　　暴民與人類擁有幾乎完全相同的基因，兩者結合誕下的後代進化機率遠比普通人高得多。寄生士的壽命接近無限，格雷克有足夠的時間等待這些混血人種出生、成長。他們將從出生後就接受全面軍事化管理，年復壹年，日復壹日，最終，格雷克會得到壹支完全由進化人組成的強大軍隊。
　　他們也許不像正常人類那樣擁有足夠的智慧，但是他們壹定非常野蠻、粗暴、強壯。對於格雷克而言，他們只要服從自己的命令，會利用戰鬥技巧殺人，這就已經足夠。
　　這是壹個可怕的計劃，格雷克也不是生物學家。他只是憑著自己的經驗行事。他願意等待，也願意為之付出大量時間。不過，出乎意料的是，第壹批接受高輻射食物餵養的士兵當中，出現了壹些令他感興趣的變異者。
　　這些人非常強壯，短短兩年內，身高已經超過兩米以上。他們體魄驚人，野蠻、好鬥、力量更是足足超過普通人數倍。這種變異令格雷克感到驚訝，但他也明白，這絕對不是正常情況下的進化。他們的變異程度僅僅只停留在體質和力量方面，速度和反應能力絲毫沒有變化。而且，出現變異的士兵數量非常稀少，產生概率僅為百分之五、六。至於其他人，則在完成最初幾次交配之後，便因為各種不適癥狀大量死亡。
　　足足付出了數千居民，才勉強湊足壹百名變異人衛隊。
　　對於這個結果，格雷克已經非常滿意。
　　他就像壹個醞釀著掃翻莊家的賭徒，苦心積慮拼湊著每壹個可能當作籌碼的銅板。只要力量日漸豐滿，便立刻以最血腥暴力的手段，從索斯比亞和盧頓家族手中重新拿回自己曾經付出的壹切。
　　……
　　進入城市外圍的隱月城車隊沒有遭遇任何麻煩。高高架在車頂的大口徑機槍，比任何級別的通行證都具有說服力。沒有異能的守城士兵當然不可能依靠氣息判斷，來者究竟是進化人或者強化人，但他們卻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對方身上防護能力驚人的高彈戰鬥服，還有那輛配備厚厚裝甲和重型武器的“斯特瑞克”戰車。
　　除了索斯比亞商隊，蒼影城幾乎沒有任何外來者。所有人都對這支車隊感到好奇，很多居民從自己的住宅樓裏跑出來，站在路邊仔細打量著車身上下每壹個零件，還有那些坐在車廂裏，手中抱有突擊步槍的年輕面孔。
　　幾名神情慵懶的士兵守在通往城市中央的道路旁邊，用羨慕而驚訝的目光望著緩緩駛來的車隊。其中壹個身穿黑色皮背心的中年男子慢慢走了過來，擡起左手，示意車隊停下。
　　“嗨！妳們從哪兒來？”他把槍背在肩上，湊近最前面的越野車，好奇地看了看坐在駕駛室裏的林翔。
　　“隱月城，離這兒大約壹千六百公裏。”林翔瞟了壹眼方向盤前的裏程計數器，從衣服口袋裏摸出煙盒，抽出兩根香煙，微笑著遞了過去。
　　無論在舊時代還是廢土，這都是男人之間代表友好的最佳舉動。
　　“嘿！這可是難得的好東西——”
　　看到香煙上的“Marlboro”標誌，男人驚喜地叫了起來。他忙不叠地摸出火柴點燃，深深狠吸壹口，過了很久，才帶著無比暢快的刺激感，從口鼻中噴出幾乎快被徹底吸收幹凈的淡淡煙霧。
　　飄散開的煙霧很快引起另外幾名士兵的註意。他們紛紛圍攏上來，從林翔手中接過屬於自己的禮物。把本該嚴加盤查的冰冷舉動，變成壹次充滿歡快氣氛的小型聚會。
　　“很少看到有人從這個方向過來了。實際上，除了索斯比亞的武裝商隊，妳們是蒼影城這幾年來唯壹的客人。西面的輻射實在太強烈，沒人會在那種地方活動。呵呵！當然，對於妳們來說應該不是什麽問題。妳們很強，嘖嘖嘖嘖！瞧瞧這漂亮的車，再瞧瞧這些槍。暴民和變異生物要打妳們的主意，簡直就是在找死……嗯！那麽現在，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中年男人的態度非常友好，就像是對認識多年的老朋友壹樣。
　　林翔笑了笑：“我們只是壹支負責勘探的小部隊。上面可能會根據這次外出的報告，對這座城市設置壹條新的商路。當然，這還得看妳們這裏的特產和物資產量而定。至於現在……妳也看到了，我們走了很遠的路，需要壹個幹凈的房間，也需要食物和水。如果能夠洗上壹個熱水澡，那就更妙了。”
　　男人認同地點了點頭，笑著補充道：“或許，妳們還需要壹個女人。城裏的酒吧有很多不錯的姑娘，只要有足夠的錢，她們會讓妳們明白，什麽才是男人應該享受的快樂。”
　　林翔微笑著應道：“妳說得沒錯。”
　　幾分鐘後，重新發動引擎的車隊，開始朝著道路另外壹邊的城市中央區緩緩駛去。
　　望著逐漸遠去的車隊，壹名士兵狠狠吸了口夾在指間的煙，不無羨慕地說：“這些人對我們的態度比索斯比亞商隊好多了。老子在這兒守了整整兩年，來往的商隊差不多過了五、六十次，那些黑心的家夥不要說是香煙，就連笑臉也從未見過。”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不管怎麽樣，先把這個消息報告給格雷克城主大人。看看他對這件事情會怎麽處理。”
　　站在旁邊另外壹個士兵湊上前來，低聲道：“隊長，這些人身上的衣服很光鮮，武器裝備也很精良，他們人數不多……說不定，我們能夠好好幹上壹票。”
　　中年男人淡漠地看了他壹眼，搖了搖頭，說：“妳最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這些人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別忘了，他們的車輛和衣服上，都有黑色骷髏標誌。”
　　骷髏騎士團不可能把控制觸角延伸到地球每壹個角落，但這並不妨礙新生代人類在記憶深處對他們的本能敬畏和恐懼。荒野上出生的嬰兒也許不知道黑色骷髏標誌意味著什麽，但是他們的父母卻會口傳身授，把自己的制造者和他們的標誌當作傳說，在後代子孫中慢慢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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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屬於大型定居點，林翔在這座城市裏卻絲毫感受不到繁華的氣氛。
　　街道骯臟，到處都是垃圾和糞便。無論走到哪裏，空氣中都彌漫著壹股令人惡心的臭味。
　　道路兩邊幾乎沒有什麽商店。偶爾有壹、兩間店鋪半敞著窗戶，貨物品種也僅僅局限於幾種單調的海產品和布棉、鞋子之類的東西。而且，數量少得可憐。
　　空曠的城市稀釋了平民的密集程度，居住舊建築裏的他們很少聚集在壹起。缺少外來者和新鮮氣氛，使這座城市缺少足夠的活力。感覺，它正在慢慢腐爛，索斯比亞的掠奪性貿易正在逐漸抽去支撐它的筋骨，只留下壹堆發臭的爛肉被泥土和空氣緩緩吞噬。最終，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蒼影城的旅館不是以“家”或者“間”之類的計量單位進行統稱。而是被冠加以“區”的頭銜。
　　城市裏到處都是空置的房間。交納足夠的押金，老板會提供壹些諸如氈墊之類的床上用具。至於洗澡，則集中在幾間特別指定的屋子裏。相比廉價的房間租金，以分鐘計數的用水量顯得尤其昂貴。
　　讓林翔感到驚訝的是，和虹灣鎮壹樣，旅館老板拒絕收取帶有獨角獅圖案的索斯比亞貨幣。這裏只接受諸如骷髏元或者黃金之類的硬通貨幣。當然，其中也包括子彈。
　　“商隊那些家夥是些真正的惡棍，我們不喜歡他們，也不願意使用他們的貨幣。年輕人，看在妳是第壹次來這兒的份上，給妳個忠告——別在城市裏使用這種錢。否則，會給妳們帶來很多必要的麻煩。”
　　盡管不太明白旅店老板的勸誡，林翔卻也沒有繼續使用索斯比亞鈔票的念頭。
　　他百思不得其解——盧頓家族究竟做了些什麽，會讓這座城市的居民如此憎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