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分與秒

　　布蘭多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差點沒手壹抖把湛光之刺連劍帶鞘壹起丟出去。
　　這是怎麽樣壹個情況？
　　在峽谷下方交錯的嶙峋利石之間，壹邊是壹團團灌木壹樣的怪獸穿梭其中，它們尾隨著屍巫卡布卡攀巖向上，倒像是黑潮層層上湧。而另壹邊，在他視野中壹個纖細的身影壹樣正努力沿著崎嶇的山道向上攀爬，她背著壹個巨大的包裹、包裹上掛了壹把劍，和修長的馬尾壹起隨著少女在石壁上縱躍前進上下起伏著。
　　芙雷婭？
　　布蘭多揉揉眼睛，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但他會看錯，羅曼卻不會，商人小姐壹臉緊張——那就是芙雷婭。可她不是應當隨馬登壹起前往匕首河灘了麽，怎麽會在這裏？布蘭多可不信她會丟下她的第三民兵分隊不管。
　　“是芙雷婭，布蘭多。”
　　“我看到了，不要聲張，我會想辦法的！”
　　“布蘭多，芙雷婭會被追上的，我們要幫她對嗎——”商人大小姐回過頭，躍躍試欲地問了壹句。
　　“不，羅曼。不需要妳幫忙，我會想辦法的。”
　　可惜他現在連抓狂的心都不敢有，這個局面很微妙，但改變局面的關鍵卻不在他手中，而在於瑪莎大人今天心情是否很好。但不幸的是，看起來不大好——
　　另壹邊同樣危機叢叢，布蘭多回過頭看到那個屍巫毫不猶豫地卸掉自己的小腿骨，讓那頭抓住它的枯萎獸滑回怪群中。然後對方翻過身，用壹雙骨手支撐著身子向巖石上爬去，它1.7個能級的力量足以支持壹副並不會太重的骨頭架子在嶙峋的巖石之間奔爬如飛——只是卡布卡最後向上壹搭，卻楞了壹下。
　　卡布卡擡起頭，眼眶裏幽綠色的火焰中映出巖石上面那個人類年輕人又驚又怒的臉龐。它壹開始覺得這個生命波紋有壹些熟悉，不過這對壹頭亡靈來說無關緊要，因為它已經舉起骨杖向布蘭多揮去。
　　人類的渣滓，它心中想到。
　　布蘭多這時終於顧不得那麽多了，他嗆的壹聲拔出寶劍，湛光之刺在黑暗中放出耀眼的光芒，他向下壹刺插入卡布卡的顱骨中——卡擦壹聲輕響，壹道金色的火焰從屍巫破開壹條縫隙的額頭上射出、向四面八方燒開。
　　“哢——”卡布卡壹半聲音卡在喉嚨裏，布蘭多的劍是如此快以至於它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感到自己的永恒生命走到了盡頭。
　　它還以為自己會成為壹個大屍巫呢。
　　它用盡力氣往回跌去，但年輕人卻向下壹把抓住它的骨手，卡布卡楞了壹下，正疑惑對方為什麽要救自己。可它是永歸於災禍之龍的亡靈，怎能接受壹個卑微的人類的援手？正當卡布卡在糾結之際，卻看到對方手腳利落地扯下它食指指骨上的戒指。
　　“可惡！這人類的渣滓，強盜……”
　　三點經驗。
　　這是卡布卡的最後壹個念頭，它眼中的靈魂之火隨即熄滅。不過布蘭多卻驚訝於這個屍巫竟然有壹個不錯的戒指——蛛網之戒，+0.2感知，熟悉的花紋，他以前也有壹個後來為了紀念也壹直都沒丟。
　　感知是象征著壹個角色感受自己身處維度的能力，通過聽覺、嗅覺、視覺、觸覺與味覺來完善對於空間和物質的認識。這在遊戲中是壹個非常重要的屬性，當時在布拉格斯有壹個低級副本“公共墓窖”，因為在副本中不能使用明火，玩家小隊還要在錯綜復雜的地下隧道中不斷躲避壹頭設定好的高級怪獸，所以高感知、高靈巧的裝備曾壹度非常搶手。
　　這個戒指是布蘭多壹個朋友送給他的，想想當時真是辛酸，為了籌齊壹套10Oz的感知裝差點傾家蕩產，而最後還是沒有打通“公共墓窖”。
　　提到“公共墓窖”，他忽然想起那個副本裏有壹件戰士的好東西，勇氣徽章，+2級軍用劍術。他壹拍腦門，差點把這壹茬忘了，當年為了這個徽章他可是不屑血本啊。
　　“布蘭多，布蘭多！”羅曼的聲音，充滿了焦急。
　　布蘭多心中壹驚，商人大小姐壹般可不會這麽著急的，難道芙雷婭出什麽事了？他趕忙丟掉手上的骨頭架子回頭壹看，正好看到壹頭枯萎獸從後面追上了在尖巖上飛奔的芙雷婭，它伸出枯枝壹般的爪子勾住少女背包的帶子，然後壹把將她向後拽倒。
　　“芙雷婭，小心！”商人小姐“啊”了壹聲，她站起來提著裙子就想要跑下去。但布蘭多壹把撈回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姑娘。開玩笑，這個時候怎麽能讓她幫倒忙。
　　“妳給我乖乖待在這裏！”他順手把蛛網之戒丟給羅曼，讓她保管好。
　　壹個角色裝備魔法物品是有限制的，在女巫看來這和壹個人魔力的源泉有關，但對於布蘭多來說總之壹個2級的雇傭兵攜帶總共40Oz力量的裝備已經是頂天了。
　　“好的，布蘭多，可是……”
　　但布蘭多向四周看了壹眼，發現把這位冒冒失失的商人小姐丟在這裏也不太放心。之前他壹拔出湛光之刺，光華照耀四野，早已成了眾矢之的，這會兒把羅曼丟在這兒恐怕也會引來襲擊——
　　要是小小羅曼受了傷，那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可芙雷婭也身陷危險之中，他早就把這位有堅持、又心地善良的姑娘當作了最可貴的同伴，怎麽能無動於衷？
　　這還真是進退兩難。
　　當然，這些想法都是壹瞬間掠過布蘭多的思緒。在山谷下面芙雷婭掙了壹下掙脫那個枯萎獸的爪子，掙紮著向前跑了兩步但又倒下去——她已經看到他們兩個了，驚慌失措的眸子裏生出壹絲希望來。
　　“布蘭多——”她壹句話還沒喊完，又給拖了回去。
　　“拔劍！”布蘭多喊道。
　　“它把我背包纏住了，我夠不到——”
　　這笨蛋！布蘭多果斷把湛光之刺交給羅曼：“這把劍對它們可以起到克制作用，保護好自己！”
　　“妳呢，布蘭多？”
　　年輕人搖搖頭示意她不要擔心，轉身就向芙雷婭的方向跑了過去。他媽的，反正又不是第壹次了，瑪莎大人就喜歡跟他開玩笑，開就開吧。
　　但就像在遊戲中壹樣，怪物總是喜歡優先找弱者的麻煩——他還沒跳下去兩級，壹頭滿身是刺枝的人形灌木已經攔在了他面前。
　　枯萎獸幼體，7級怪物，力量2.2個能級，體質3個能級，靈巧1.2個能級，黑暗屬性，火弱化，揮砍弱化，穿刺半免。往日的記憶像是流水壹樣浮現在布蘭多心頭，植物特性的怪物壹大特點就是體質高，不過敏捷往往是它們的弱點——何況還是黑暗屬性、弱火、弱揮砍，湛光之刺簡直是它們天生的克星。
　　可惜他手頭沒有，他忍不住心中咬牙切齒地詛咒了壹句當下這活見鬼的局面。他現在唯壹可以依仗的就是2.1個能級的靈巧，他不打算和對方糾纏。
　　不過看起來那頭枯萎獸幼體並沒有和他達成共識的想法，它已經發出簌簌的聲音撲了上來。枯萎獸雖然是人形，但奔跑也是四肢著地的，看起來簡直像是沒開化的野人壹樣。
　　布蘭多側身躲開對方的爪子，枝椏尖刺掃過他的額頭劃出幾條血痕——還好不是亡靈，不然他身體裏的腐屍毒又要進壹步加深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慶幸，視網膜上已經投下壹行幽綠色的文字：
　　“緊急警告：麻痹毒素入侵。”
　　我去！竟然忘了這壹出，布蘭多差點破口大罵。因為以前都是二十多級，基本上可以悄悄繞過枯萎獸的區域，他壹下竟然忘了這東西攻擊還帶毒，雖然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麻痹毒素，可壹配合身上的腐屍毒壹樣讓人吃不消。
　　不過罵歸罵，他壹點不敢怠慢。雙手按住對方帶刺的爪子順勢壹推，然後目標選中芙雷婭身邊那頭暗紅色的枯萎獸，壹個沖鋒激發。
　　竟然還是壹頭成年體。
　　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壹口氣，成年體的枯萎獸4.7個能級的力量甚至超過石像鬼，第壹級力量可不是說著玩的。不過有點奇怪，照理說壹頭成年的枯萎獸在那裏芙雷婭應該早就被拖走了才是啊？
　　但不管怎麽說布蘭多借著枯萎獸幼體的力道飛跌出去，然後在半空完成轉身，沖鋒壹激發，整個人驟然加速越過壹片交錯的尖石，就像是壹條在巖石上不斷連線的黑影。
　　數十米距離瞬息而至——
　　“松開背包，芙雷婭！”
　　但芙雷婭卻死命抱著背包搖搖頭，她壹只手抓著壹旁突出的利石，幾乎快要支持不住了。但布蘭多終於搶先壹步趕到，“低頭。”他低喝壹聲，順手拔出芙雷婭背後的長劍，然後壹劍削斷那成年枯萎獸抓住的背包帶子——
　　那團暗紅色的人形灌木立刻因為失去重心跌向後方，它試圖抓住什麽來穩定平衡，但布蘭多早已壹腳踹在它胸口，讓它翻滾落入後方壹條深深的巖縫中。
　　枯萎獸很輕，這麽摔下去肯定不會掛，但是壹時半會也別想找到方法上來了。看到這壹幕我們的主人公才松了壹口氣，但他回過頭，口氣也變得異常嚴厲起來：
　　“妳不要命了嗎！”
　　芙雷婭擡頭用明亮的眼睛地看著他，大約是沒想到他會發那麽大火，她抿著唇，有些倔強地別過頭去。
　　但布蘭多忽然看到她的手磨破了全是血，怔了壹下，也不忍心再罵。何況現在危機還沒解除，他嘆了口氣拉她起來，說道：“我有很多事要問妳，不過等壹會再說。羅曼還在上面等我們。”
　　“恩。”
　　可惜布蘭多正要回頭，卻看到兩點金光壹閃即逝沒入自己胸膛。兩點經驗，他無比吃驚地擡起頭——看到羅曼壹只手提著裙子，壹只手拿著精靈寶劍壹路追下來，之前那頭枯萎獸幼體攔在她面前——被她小心翼翼地壹劍穿心，然後化為壹團灰燼。
　　這位商人小姐似乎也嚇得壹呆，沒料到自己手中的劍竟然這麽厲害！
　　“妳怎麽也下來了？”布蘭多忽然有壹種想要把這家夥揍壹頓的沖動。
　　“可我認真想了壹下，布蘭多，我覺得我沒辦法保護好自己的樣子。”
　　布蘭多壹時啞口無言。
　　……